第184章想一想我

行在吉安平整的街道上，但见两侧房屋鳞次栉比，门头街口，时时可见式样各异的石雕木刻。再有两日便是年下，街头巷口帖出各式彩绘，整个街道一片喜气。谢天川不觉赞道，难怪吉安有“江南望郡”之称，如此瞧来，竟似极了姑苏。

脱脱阿布闻“姑苏”二字，心头微动，却又不觉一阵怅然。七年的苦恋，自己的心，随着那来去如风的男子，几回梦入姑苏，而如今，姑苏尚不曾去过，往日的坚持竟已尽数成空。她黯然神伤，谢天川却浑然不觉，侧首向脱脱阿布道，“大元铁骑占了天下，元人均道自个儿如何了得，这几年我走遍大江南北，又读了汉书，习了些汉人的诗词曲赋，方知道，我们竟均是些野人。”见脱脱阿布回目望来，便微笑停口，转言道，“阿布，这吉安曾出过一个了不起的人物，你知道是谁吗？”

脱脱阿布侧首笑道，“我又不念什么诗词曲赋，哪里知道？”

谢天川微微一笑，说道，“那是前朝极有名的诗人，名唤欧阳……”

不等他将话说完，脱脱阿布突然“啊”的一声低呼，说道，“吉安吉安我……我知道是谁了？”

索恩一惊，停步与他对视，二人眼中，分明是写着三个字，有内奸

隆冬季节，幸好福建之地地气温暖，脱脱阿布在河边寻到两块对立的大石，便扶谢天川在那大石间歇下。这两个人中，脱脱阿布自幼养尊处优，谢天川虽自幼流离，身边却跟着以随护为名的大元暗探，二人均无江湖行走的经验，此时身上虽有衣食，却一无伤药，二无烛火，只得就着月光，包扎伤口，以河水勉强用些干粮。好在所受均是不深的刀伤，以河水清洗之后，又撕干净衣衫细细包扎，倒也慢慢将血止住。

相偎歇息一夜，两人气力也渐渐恢复，晨间依原路返出山谷，脱脱阿布撮唇唤回马儿，二人仍是同骑，慢慢觅路向谷外行去，浑不知昨夜这山里几乎被人寻到踪迹。

待再次寻回官道，已是一日之后，谢天川瞧过道旁路标，喜道，“不想我们在山中穿行，误打误中，竟然较行官道还快了一些，再往前行两日，便可到达吉安”

脱脱阿布大喜，仰头前望，但见前方山势已平，远远的有一银带奔腾而过，不由失声呼道，“你瞧，那里有条大河”

谢天川一怔，便又笑开，扬眉道，“阿布居然知道是谁？”

“嗯”脱脱阿布微微点头，转首去望身周景色，慢慢道，“前朝良相文天祥，便是吉安人氏他临去时的一首《叹零丁洋》，虽被一再封禁，阿布却也有所耳闻。”旁的人不知道，这一个人，她又如何能够不知？莫说与文子安自幼相识，便是九儿也曾说过，文子安的名字，便是从“吉安”二字而来，虽表露的是心怀故土，却是不忘故国之意。

谢天川本欲说前朝的诗人欧阳修，却不料她说出文天祥来，不由一怔，继而点头道，“文天祥本是良相良将，可惜身逢末世，倒是可惜了”突然想起一事，说道，“幼时曾见过几次文子安，倒是个俊秀人物，可惜了，闻说去年暴亡，文氏竟然几乎绝后。”

脱脱阿布由文天祥想到文子安，又由文子安想到叶轻痕，再由叶轻痕想到叶惊鸿。一时间，但觉这七年种种，大都城的一切，离自己是如此的遥远，遥远到，那些人，只余下一个名字，一个姓氏，供人们做为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
二人谈谈说说，且行且走，最后在一座颇大的宅子前停下。脱脱阿布仰首而望，但见门楼高起，竟是朱门大户，不禁大为意外。谢天川向她瞧去一眼，说道，“她姐妹出行，有十余家人相随，想来也不至于出身寒微。”整了整衣衫，上前唤门。

“嗯”谢天川低应，在她耳畔轻声道，“那便是赣江了，我们沿着赣江，便可进入吉安”垂目间，但见她巧笑嫣然，心头猛的一跳，忙敛息凝神，将目光调转，暗道，“昨夜唐突，她却依然信我，如今我总不能强她所难，反令她远了我”虽满心想紧紧拥她入怀，却强自抑制，只将两条手臂松松环于她身侧，提着马缰，策马而行，只盼这条路长一些，再长一些。

不管路有多长，终究会有尽头。两日后，二人一身风尘，进入吉安城门。因此处人烟渐多，二人不好再并羁而行，谢天川又坚持不愿脱脱阿布牵马，只得二人一同下马并行。好在隔了两日，二人伤口也渐渐愈合，慢慢行来，倒无大碍。

有了仙霞岭的经验，脱脱阿布此次出行，所有财物均再不离身。谢天川见时便曾笑她，往日连金子银子都分不清的大元郡主，几时变成一个掉入钱眼儿里的财迷。虽是取笑，心底却也不无酸楚。她本该锦衣玉食，养尊处优，若非吃那许多的苦，又岂会知道银钱的好处？

脱脱阿布却不以为意，笑道，“身入俗世，便安心做个俗人，财迷有何不好？总强过身无分文，食不裹腹。”

谢天川本也是洒落之人，闻言便即释然，只说自己便是个身无分文的穷鬼，如此更要赖着她吃大户。一番言语，惹的脱脱阿布大笑，连声道好。因此二人一入吉安，便寻了家大些的客栈，要了两间相临的上房，各自清洗满身的泥尘，换上干净整齐的衣衫，要来店中精美食物，开怀大吃。吃饱喝足，高床暖枕好好睡了一夜，第二日方依当日乌婉所言，向乌家而来。